战胜抑郁从选择自杀说开去
战胜抑郁
从“选择自杀”说开去
WendyWang/年4月1日
我被诊断为躁郁症,双向情感障碍,抑郁症的升级版。
那是一种全球高达3.4亿人罹患,死亡率超过1/5的生理和心理共同作用的心境障碍类疾病。它致死过梵高、托尔斯泰、川端康成、海明威、三毛、海子、顾城,以及大家无法忘怀的——张国荣。
一开始我不知道自己是病了。我想象里,自己该是那种天性乐观、活力满满、相信意志力可以战胜一切、遭遇挫折便笑着站直了去回击的姑娘。并且我也一直是那样。只是突然有一天,当我醒来过,无助、恐惧、孤独、绝望一同从我意识醒来的那一刻迅速膨胀,充满了我整个身体,赶都赶不走。
那时我以为扛一扛总会过去的。不过是不快乐,不过是情绪低落,谁没有过?我放任自己去扛着,一扛就是一年多。
一开始,我的身体只是缓慢地出现许多微小变化。我开始掉头发,开始忘事儿,开始厌食,开始迅速往下瘦。再后来我逐渐厌烦起曾经感兴趣的一切。然后就是一夜一夜睡不着,没有来由地整宿盯着天花板哭。我出不了门,我躲在拉着窗帘的漆黑房间里陷入严重的自我否定当中。后来我想到了自杀。身体里活出了两个我,一个极尽可能忍耐着每分每秒无休无止的源于孤独的恐慌、直击心脏的疼痛和望不到疼痛停歇的绝望,另一个拼命劝说该去选择一种可以永恒终结以上煎熬的自我了断。两个我在每天意识醒来的那一霎就开始打斗了。我躺在床上她们在打,我走在马路上她们在打,我坐在餐桌前她们在打,我和人谈话她们在打。她们永远都在打。她们打的一个外壳平稳光滑的我,皮下已经重疮满满。那段时间第一个我总在一遍一遍重复,为了你身边所有人,不管多痛,你不能去死,你必须赢。
那段时间持续了三个月。三个月里,我强迫自己正常生活、工作、玩耍,强迫自己去看到还有更大更广阔的人间。给自己设了很多要去实现的目标,翻了很多心理学书籍,自己和自己对话,自己当自己的医生。后来当一个人回到我的生命里,我逐渐开始好转。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他。
我想他对我的病症一无所知。即便我曾多次提起,他也只是认为“那不过是一种低落情绪”,从未在意。似乎抑郁对他来说,是种充满羞耻感的存在。我只好藏着,掩着,直到一天夜里,当我知道他欺骗着我在他花钱租下的另一个姑娘的出租屋时,我崩溃了。我打了一个又一个根本不会被接听的电话,开着窗,站在窗前,焦虑伴随着重度抑郁一同砸进我身体。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不可控的自杀念头。幻听开始了。身体里两个我并成一个,她们一同哭着在喊,去死,去死,去死!沦陷的我抵着窗框,拼命在脑子里寻找哪怕一丝存活下去的理由,放大,抵抗,拯救我自己。我流着眼泪一个姿势撑了一夜,撑到天亮。
我陷入了重度抑郁。
那时的我经常是这样:像被看不见的大绳捆住,捆在沙发上一动不能动,连眼珠都只能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从天黑到天亮。耳朵变得特别敏感,周围一切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大很多倍,然后似乎是先经过闷着的罐子再传到我脑子里。手脚是废的,不听差遣。脑子是乱的,也无法对身体做出任何指示。轻度抑郁时的痛没了,全部变为麻木。对自己的处境麻木,对过往给自己带来过快乐的一切麻木,对整个世界都麻木了。活着的一切意义都消失了,整个人像活活被吞光了阳气,就剩一副瘪了的皮囊。可能经过五六个小时,或者八九个小时,突然闷着的罐子被打碎了,真实世界鲜活的声音一下涌出来,绳子也断掉了,痛也全部回归。痛回来的那一刻,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么痛苦我为何要活着?
于是,身体里新一轮的战争再次开始。
病症发作期就是上述那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病症发作期的痛苦让我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怎么了。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中有了某种缺失,一种不可用意志来调控的缺失。我有意愿“好”起来,我缺失的并不是意愿,是“好”起来的能力。就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它想飞,它断的不是飞的意愿,是飞起来的能力。
这种能力的缺失不完全是心理因素,而是生理和心理的共同作用。我们人类永远只去相信眼见的东西,看到体温计升高我们相信是在发烧,看到皮肤表层流血我们相信是有了伤口,而那些看不到的,我们无法相信,无法理解。就像发病前,我也无法理解,好端端一个人,有手有脚,怎么就病到无法忍受了?我们无法理解,这种看不到体征明显病变的抑郁症,它是种生理疾病。但它确确实实就是。它病因不明,多数是神经递质、激素、细胞及组织的非正常生理性改变,而社会生活中的种种打击则是致使它发作或加重的诱因。
麻风病人曾被“灭绝”处理,天花病人更甚。在未了解致病机理以及预防及治愈方式之前,大部分疾病都让人“谈之色变”。我想抑郁症现今正是如此。不明确的致病机理、无章法可循的发病周期、不被理解的痛苦病征及频繁的自杀表现让患者本人和其家人、朋友痛苦不堪。家人、朋友痛在“恨铁不成钢”,为什么患者能让“区区不开心”打赢了那条活着的命?而对于患者来说,那种因为无法被医学指标量化而不被理解的孤独,是致使他们败下来的原因之一。
所有的感同身受都是苍白的。你不是抑郁症患者,你就是无法理解在病发期,他究竟经受了什么。
我看过很多媒体对于抑郁症患者自杀的报道。他们曾说,逝者为何要给生者痛苦,为何不珍惜生命?道理可能患者都懂,甚至懂得更透彻。我病重时期经常问这样的问题:“为什么那些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人得不到好好活着的机会,我这样的人,想死死不成,还要受到这样多谴责?”但听到的那个人,他扛着一面道德大旗挥向我,觉得我脑袋秀逗,不可理喻,哪怕让我病重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人活着,或多或少,都在寻求钱、权、梦想抑或其它能让自己活起来更自在的东西并为之而奋斗。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更自在或更舒服的方式,就是结束这一趟生命。他们愿意选择以几分钟的具痛,来换现有痛的终结。就像一个落入敌人手中长年累月经受酷刑的士兵,他知道他活着一天,这酷刑的痛就不会断,他已无暇顾及父母、兄弟、朋友,他自私一点儿地想,他求死算了。如果是一名癌症病人在病痛晚期请求安乐死,我们可以理解,我们不会对其冠有任何“你为何不珍惜生命”类的道德说教,因为他的痛我们肉眼可见。我们会对于肉眼可见的痛赋予异常多的怜悯和宽容。这也正是作为人类,我们的美好品性之一。但看不见的痛,真的就不能被承认是痛吗?不被承认的痛,是抑郁症患者自我否定和怀疑的基础。“为什么别人能好起来我不行呢?”这类的疑问在每次听到身边人“生活多美好啊、你要为了爱你的人好起来啊”一类的劝说中深深刺痛患者。他们真的比谁都想好起来,但他们无力自愈。如果他们的痛被承认,至少在痛的过程中,不会显得太过孤独。有自杀念头的时候,也能够向理解他们痛的人,发出求救信号。有时候理解,真的能挽救一条生命。
我和一个朋友讨论起自己的病症及抑郁症本身,我说,我一直认为人类语言的封闭性是导致进步受阻的原因之一。我们习惯于把悲伤的状态叫做悲伤,把抑郁的状态叫做抑郁,而当那些状态叠加成生理疾病时,我们仍然只有一个词去定义它:抑郁症。这个词让我们基于过往经验去理解抑郁症,让它看上去似乎只要患者积极一些,阳光一些,明天就能痊愈了一样。但事实是,患者意愿再强烈,他也无法干涉体内多巴胺的分泌。朋友思考了一下,她说,我觉得更合适的说法是,你患了悲伤“癌”。
无比同意。就是一种悲伤“癌”。抑郁不等于抑郁症,就像良性肿瘤不等于癌。抑郁是情绪,可以靠机体调节而自愈。抑郁症是病,一种以悲伤、抑郁、自杀倾向为主要表现的“癌”症,必须加以外部干涉才能好转或治愈。
我开始正式自己的处境。我庆幸良好的知识结构能够让我认识到自己仅仅是病了,并且众多的医学文献让我了解到这病并非无法治愈。随着医学的发展,我可以选择药物、电击和心理辅导等多种方法加以干涉和控制。我清楚地知道了,自杀不是解决病痛的唯一方式,被治愈才是。
我接受了这种悲伤“癌”的存在,也不再抱怨“为何是我”。每个人类都在思考活着的意义,为了意义而努力奋斗。抑郁症患者最悲惨的地方在于,他们丧失了活着的意义。世界对于他们是虚空的。虚空本该是神的境界,不是人。人的身体无法承受虚空。但是作为被虚空选中了的人,不被虚空打败,抵抗虚空,就是最大的活着的意义。
我的病症赋予了我三种人生:轻躁的,抑郁的,平稳的。轻躁时期的我理解力、创造力和输入输出能力极强,思路清晰,滔滔不绝;抑郁时期的我在痛苦中有更多机会屏蔽花花世界,去思考和感受自我及世界本质;平稳时期的我吃喝玩乐。我曾在一趟人生的旅途中,并行搭上了三辆车,见了三段风景。我无理由再抱怨。“得到已经很多,再要便是贪婪。”
这是躁郁症带给我的意义,这意义一直藏在抑郁的背面,顽强站起来,才能看到。
对于人脑的探索,我们尚在初期,除了构造外,对其认知几乎为零。精神类障碍对我们来说,仍是避之不及、谈之色变的东西。但仅仅是起步的认知水平,我们也应该知道,精神类障碍并不等同于疯。精神类障碍的病人,也并不该被社会鄙夷或嘲笑。你们要知道,抑郁症患者像其他战胜了有着巨大痛苦病症的患者一样,他们病发的每一天,都企图杀死自己无数次,也战胜自己无数次,光是活下来,他们就不知已打赢了多少场仗,他们都是他们自己的英雄。可以不理解,但不该给他们带来雪上加霜的负担。想要去感受他们的世界,他们的痛,很难。但是驱走他们的孤独,只需要一点医学常识,和一点尊重,
在我病发之后,每次看到抑郁症患者的自白,我都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们的选择和他们的痛,我都懂。我很想告诉他们,发病期的痛和绝望,并非无休无止,只要活着,就有被治愈的可能。至少,我已经走在被治愈的路上。
对还陷在病痛中的人,我想说: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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