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行麻风村里的理发师



若是说去汕头竹棚麻风康复村(以下简称“麻风村”)最惊喜的事情是什么,我想应该就是碰到麻风村里的理发师了。这对于我来说,这实在意味深长。在过去,在许多麻风康复老人的口述中,我了解到几乎每个麻风村都有自己的“理发师”,但却苦于从来没有见过,没想到这次终于“逮到”活的,而且逮到了理发师工作的现场。心里不禁偷着乐。

不妨先看看一起来理发师工作的现场

清军

因为无法下床,清军伯就坐在平时睡觉的床边帮别人理发,在帮别人理发的过程中清军伯显得跟平时不一样,脸上时常挂着微笑

四十多年的麻风理发师:患病前也是理发师

大家也许已经注意到,这位理发师帮别人理发时是坐在床上,那是因为他已经没法站立。听其他老人家说,他以前非常能干,除了帮大家理发之外,他还会干非常多的农活,能肩挑二三百斤的稻谷。然而有一天他却在挑水的时候不慎滑倒,再也站不起来了。当我问到不知为何当时他医院治疗,有一种说法是他晕车不想去,想想下山遥远颠簸的山路对于晕车的老人来说确实是很痛苦的事情(听着有些心凉),然而这种说法并没法得到证实。但他确实已经走不了路了,正如他告诉我们的,他自己双脚“软泥(潮汕话,瘫痪的意思)”了。

专注

理发师理发的过程认真而投入

这位伯伯名叫清军,患病前也是理发师,四十多年前来这里时就凭着这一技之长自然成为麻风村里的理发师。听说以前这里有两位理发师,另外一位已经出院了,不知那位理发师出院后能否为自己理发呢,还是也要去外面的理发店理发?这里最多时候有二百多人,有人需要理发就会去他住的房间找他,然后就在他房间门前理发,因此这位理发师的家门口就是他的“理发室”。不过我知道,在比较大的麻风院,医院,医院医院是有专门的理发室的。

耐心

他理发的过程充满耐心,因为他自己无法站立,只能叫瑞州伯不时挪动角度让他修剪

“麻风村理发师现象”的出现

也许你会问,麻风村理发师有何特别之处,和一般社会中的理发师为何不同,以至于让你惊喜?

不妨先来听红卫麻风村梁池光伯伯的口述,我问到他治愈麻风病之后为何还不出院,他是这样说的:

“那些医生通知你说可以出院了,我说我不走啦,我就在这里啦,那阵时好多事情同现在都不同,你肯定要飞发(理发)的,那是必经之路,但是你患过这个病你出去又不知人家怎么看自己,你自己都先怕了自己······”

当时听到梁伯这么说的时候,我感到很惊讶,治好麻风病后不想离开麻风村的原因之一竟然是因为日常的理发问题,但当认真想过之后会发现理发问题背后其实是社会歧视、社会融合和社会制度的问题。

曾经

在他的身后是干活的农具,这是他之前参加农业劳作的见证,让人想起那个曾经能挑起二百多斤米的他

在隔离制度下,麻风病人长期远离正常社会的市井人烟,“麻风人”和“健康人”(以上两词汇为麻风康复者常用语)”之间的沟壑不啻越来越深,社会认为麻风病人样貌丑陋、四肢残疾、身上有可怕的会传染的病——尽管在我走访过的麻风村,没有听说过在麻风村附近有村落的村民有人感染过麻风的(实际上麻风病是一种传染性非常低的疾病,麻风康复者没有传染性);而麻风人也害怕接触“健康人”,即是“人家不怕我我都怕人家”,这是在访谈中很多麻风康复老人亲口所说,在外界的偏见之下他们甚至也将歧视内化,自我“矮化”。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麻风理发师”肩负着解决麻风人自身的难题应时应需而生,我称这种现象为“麻风村理发师现象”。

工具

这就是那套用了几十年的理发工具

在麻风村内,同属“麻风村理发师现象”的还有麻风村的饭堂、供销社(商店)、农场、裁缝、木匠、护理员、麻风村管理者等等单位和相应的“工作人员”,而这些单位的工作人员都是由麻风病人或者康复者担任,而这些概括来说其实是麻风村在封闭状态下麻风病人自给自足的形态。这种形态既能维持内部的运作,为政府节省开支又为社会减少负担,当然与之对应的代价是,牺牲了他们的人生,由于带病劳作,他们当中很多在劳作中损伤了自己的身体,不仅如此,他们还被剥夺自由、恋爱、结婚等等作为一个公民应有的基本人身权利,成为这个社会的边缘人,为社会为遗忘所唾弃。

锈迹

理发师在修剪头发中,用了几十年的理发工具已经有点生锈

“麻风村理发师现象”大概正好折射出在“麻风隔离”时代麻风人的处境,然而这些理发师、木匠、裁缝等作为某种技能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也可消解社会长期以来所认为的麻风人貌丑、残疾无能的单一而苍白的想象。这一次遇到活着的理发师,我仿佛看到“历史”在我的眼前复活重现。

“如果他没法理发了,我们该怎么办?”

理发

理发师在认真地帮烈英伯修剪头发

我听到理完发后的烈英伯和田吉伯私下在悄悄议论着:理发师的手已经开始无力了。“看来情况不大好啊”田吉伯说,“要是他没法帮我们理发就惨了,那就要留长发了”烈英伯不禁开起玩笑来,说完哈哈大笑。他们都说他以前剪的头发很好看。

见证

理发师在扫去理发工具上的白发,几十年的理发工具也见证了被理发者从黑发变白发的过程

然而,我发现那些理发工具在修剪头发的时候已经很钝,那套理发工具已经用了四十多年了,其实也许并不是他双手真的无力了,而是理发工具实在用的太久了。想起在广州周边的一些麻风村已经开始有外面的人愿意进来帮老人家剪头发,相比之下竹棚麻风村则显得要落寞得多,这里平时几乎没有志愿者踏足。因此对于竹棚而言,他们的理发师尚且在发挥着他自己的角色,而我想对于双脚已经不能行走的他来说,这也是他个人价值的最后证明吧。

笑容

理发师看着即将理好的头发,露出满意的笑容

当我在想拿出相机拍下他帮别人理发的照片时田吉伯连连摆手说,不能拍不能拍。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他认为给双脚已经瘫痪的伯伯是不对的。然而对于我来说并非如此,我还是在犹豫中拿起了手中的相机,而我发现当我拍下他在理发的照片时他分明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图文:张馥兰

编辑:吴小敏

原创不易,记录不易,支持请打赏!

本次打赏(前提是有打赏的话( ̄▽ ̄)”)所得一半将捐给专门服务于麻风病康复者相关组织,一半用于支持麻风病口述史项目,超过20元在台留下常用邮箱,将会收到麻风病口述史月刊(第五期和第六期)。支持超过50元并留下邮箱,每月将收到我们的麻风病口述史月刊,直至项目(预计到年8月)结束。

往期精彩回顾

点击图片即可查阅

#转载请后台留言获得授权#

记录麻风病康复村的故事







































百癜疯
中医治疗白癜风



转载请注明:http://www.gmnmc.com/mfys/568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