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的麻风病人



《隐藏的麻风病人》昭通市首个民间文学奖“莱麦丹文学奖”投稿作品Start

上周,我休了年假,回了家。我的家在昭通守望的水井湾。水井湾是远近有名的回族乡街子,每逢双号的时候赶街,已经有三十多年的传统,风雨不改。

八月六号,我和妈妈一起上街,街上人丛密集,唯一熙攘的地方便是不远处的田间。我和妈妈沿着主街一直往前走,看见前面聚拢一群人,他们大笑着。我好奇,遂走得快些,妈妈紧随其后。

走近一看,原来是马益,不过人人都叫他“蚂蚁”。他正咧着嘴同路过的人要钱,他说“嬢嬢,望的你穿的金毛亮板的,家里肯定欢得很,给我点钱买嘴吃。”穿一身绿色长褂,戴着白色盖头的妇人大约六十多岁,要论年纪,她只比马益年长几岁。妇人听马益夸她,眯笑着掏出手帕,从包裹好的手帕里抽出五块钱递给马益。马益欢欢喜喜的接过来,不停地说着“多谢,多谢,听说你家儿媳妇快要生了,一定是个小孙子。这回,你做梦都要笑醒了。”那妇人也笑呵呵地回答他“沾你的好口唤,望主慈悯。”众人哄笑一场,走散了。小孙子在当地也是骂人的话。

只有几个孩童还笑嘻嘻地跟着马益,不停地逗笑马益“疯蚂蚁,你是不是要钱给你妈存的挨你讨媳妇?”“疯蚂蚁,是不是要讨一个年轻十八的婆娘?”“疯蚂蚁,哪个会嫁给你这种讨口的?”“疯蚂蚁,你望你头发胡子都白了多少了,还做梦讨媳妇。哈哈哈。”孩童的讥笑不符合他们年纪该有的天真。以取笑一个人为乐,不管这个人是疯是傻,正所谓懵懂无知。

水井湾的小孩只要遇见马益,都会如此这般,马益已经习以为常。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们这些我舅子些,我比你家大还要大一辈,你们要喊我爷爷,你家大人没告诉你们?一个二个肉吃多了撑憨了,咹?”

小孩子听得被马益占了便宜,自己变成了马益的舅子,哪听得他胡讲乱说,胆子大些的,生气的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马益丢过去,马益躲闪不及,挨了几下,不过也不大疼。他随意的拍拍身上,保持微笑说“一帮不通人性的小畜生,操你祖宗勒,你家妈被我炯炯炯”他的身体的腰部前后扭动起来,做出一个不忍直视的动作,双手悬空比划出一个抓捏东西的动作。他的眼神邪恶,脸孔扭曲,笑的猥琐,一副猥亵丑陋的色鬼模样。通常这种话,这种难堪的动作他从不当着大人的面说和做。他总是在被小孩子欺负的时候,变本加厉的在小孩子面前淋漓尽致的展示他唯一可以泄愤的方式。用语言和肢体对施暴者的妈妈做出侮辱,当然这是一个受到攻击的疯子能给予的理所当然的最好还击。

小孩子见他这个丑陋扭曲的模样,稍微懂事的孩子意识到生养他的妈妈被一个疯子的动作和语言亵渎,为了维护妈妈打得更凶了。马益被打痛了之后,脸上的表情愤怒,眼睛里凝聚一股仇视,眼睛一眨不眨地凶恶地瞅着他们,逼迫着小孩子狼狈的缴械投降,已然放弃了维护妈妈不可侵犯的尊严。小孩子被他这么一瞅,以为他要发疯了,吓得落荒而逃。他见小孩子跑走了,又笑了。像是得意一般,自言自语“这些我孙子勒些,得认得欺负我,把我当猴子耍,老畜生养出些小畜生来。”说完,又自顾自地大笑起来。有人见他笑,不明真相地感慨道“你望疯蚂蚁好笑的很,还是包子好,一样都认不得,整天只会嘿嘿嘿地笑。天天讨点口,吃饱了,又笑上一天,日子好过得很。”

他就那么一直笑,笑得眼泪掉下来,用手揩一把眼泪,凝望手上的眼泪一会儿,又是一阵仰天大笑。众人见他又哭又笑,只觉得他又发了疯,离他稍微远了些。他笑够了,又嘻嘻哈哈地朝遇见的人打招呼,按辈分一一招呼,竟然没有叫错一个人。他走到一家餐馆门前,用手摸了摸肚子,龇牙咧嘴地就要走进店里,被店主拦了下来说“在外头等的,克那边角角边蹲的等我忙完的。”听店主的语气,马益倒不是第一次上他家来吃饭,马益也笑呵呵应承说“你忙你的,我还在不饿。”说完就自觉的蹲在角落里,脸上堆满了笑,东看看,西瞅瞅。还不停地同过路的人打招呼,似乎街上的人他都认识。他问的最多的一句是“耶耶,上街买菜呀?”语气客气而礼貌,显得很有教养的样子。他称呼最多的就是耶耶和嬢嬢,用别人的话说,“一个疯子,他认得啥子。”

店主忙完了,终于想起自家门口角落里的马益,用一个铝锅装满了满满的一锅,底下是米饭,上面是各种蔬菜和肉,还有半锅不知什么汤,递给马益说“吃慢点,怕挨你噎死的,要吃水么挨我讲。”这句话倒是像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说的,马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那满满的一锅好吃的,咂着嘴,吞咽着口水说“不会,不会,噎不死我,我还要多活两年的。”

马益接过那个铝锅,忙不迭地狼吞虎咽起来,哗啦哗啦对着铝锅用筷子不住地扒着锅里的饭菜,没有咀嚼,三下两下的就进了嘴,下了肚子。一大锅汤汤水水的饭菜,没几分钟就见了底。他喝完剩下的最后一口汤水,把锅往地上一放,打着饱嗝,拿下头上的小白帽,解开脏地油亮地皱巴巴的裤腰带,伸长双脚,用右手摸着肚子。店主见他吃完了,走过来问“疯蚂蚁吃饱没,给还要?”马益嘿嘿嘿的打着饱嗝说“撑死你家大姐夫了,还吃得下啥子满。”店主也不跟他计较,见他抚摸着肚子,知他吃撑了,“撑不死你,还讲我的雀话,你东挑西挑的,只要党员和团员,到头来,挑塌了,你望望,现在哪个嫁你?”

马益连连打嗝,恐怕一张口饭菜都要吐出来了,可见,吃的已经没入脖颈。他不耐烦的笑起来“冒讲这些,我那个老妈也还没吃,再给我点饭,我带回去给她肿。”

店主转身又舀了一碗饭菜,打包好给马益。马益吃完饭都要蜷缩在角落里,靠在墙根头休息半个钟头。等他稍微消化了一些,起身哼着不知名的山歌“阿妹,阿姐,管你喜欢不喜欢,今晚,阿哥就要带你钻树林。”唱完,又是一阵自顾自地彻天长笑。

我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地消失在水井湾的街头,他的笑却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我妈终于开口“也不知他是装疯还是卖傻,年轻时候很聪明,长得也很帅,还追过你死去的大姨娘。”说完叹了口气。

我结巴着,张嘴问“我还有个大姨娘?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我妈又一次叹气说“唉,你大姨娘死了三十多年了,那时候我还在家做姑娘,才十多岁,你大姨娘大我三岁,长得很好看,可以说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那时候来说她做媳妇的人太多了,马益也是其中一个。说起来,你大姨娘的死跟他还是有很大关系的。唉,你大姨娘真是死得不值得,死得太年轻,太冤枉了。”我妈说一句话,叹一口气,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我本不忍再问,可是,这是第一次听她提起大姨娘,又跟这个马益有关系。我就是忍不住想知道,怎么我年纪轻轻的大姨娘会死,怎么会跟这个马益有关系呢?一连串的问题闪过我的脑海。我妈的眼泪终于滑落,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拭了拭眼泪,吸了吸鼻子,勉强一笑“人老了,眼泪浅了。”

“妈,别哭了,都过去了,你再哭,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气哭的。”我妈淡笑,挽起我的手“先去买菜,回家我给你说你大姨娘的事。”

回了家,我妈没好气的瞅了我一眼“倒杯水来,给老娘先喘口气。”我屁颠的起身去倒水,我妈接过水,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声音。

她开口之前又叹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这件事,你不能告诉别人,咱们家知道的人少,你爸都不知道。只有你外公外婆和我知道,你舅舅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心紧了一下,这算是一件秘密的事,我还真有点不敢听了。只不过,我这人素来最爱听故事,怎肯错过,于是重重的点头答应。

“三十五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候你大姨娘才十八岁,长得很漂亮,两条黑油油的大麻花辫,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刚被生产队评选为团员,追她的人络绎不绝,你外婆家的门槛都被踏平了。马益那时候也是进步青年,初中刚毕业,聪明又勤奋,生产队长特别看重他,很多事都找他商量,马益二十岁的时候请人来说你大姨娘做媳妇,你外婆不同意,你大姨娘当时也不同意。说要等马益当点小官,盖了新房子再说。后来,你大姨娘不知道为什么,就没跟马益在一起,跟生产队长家儿子在一起,他们两个在一起没多久,就开始准备婚礼,但你大姨娘没几天就死了。”我妈说完照样叹了气。

我听得着急,没等我妈继续往下说,就插了嘴“我大姨娘是怎么死的?”

我妈像是不愿提起,深深地叹口气,闭了闭眼睛才说“传染了麻风病。”我惊得倒吸口气,麻风病这是我隐约知道的一种传染性疾病,而且印象中感染了这种病的人多是面目狰狞,阴森可怖,不忍直视。

“怎么会传染了麻风病呢?以前咱们家里有人得过这种病吗?”我突然有些害怕起来,难道因为大姨娘感染了麻风病?所以家里人才缄口不提。

“你大姨娘得这病跟一对金耳环有关,你大姨娘告诉过我,马益送过她一对金耳环,可是你大姨娘怀疑是从麻风病人的身上摘下来的,害得她传染了这病。”我妈陷入了回忆,她专注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这里曾经有人得过麻风病?”我不可置信,如果我大姨娘的怀疑是真的,那么马益就是害死我大姨娘的凶手。我突然不那么同情他了,甚至觉得今天他被那些小孩子打,也是活该。

“大家都说病是战争年代遗留下的,从四几年开始到现在,都有麻风病人,他们一直关在靠近甘河的朱家山上,那里一直关着一些麻风病人,早些年是政府派人看守,防止逃跑传染人。现在听说修了高高的围墙,没有一个人逃得出来。反正得了麻风病就是等死,你大姨娘那时候是治不好的,所以你大姨娘才选择自杀。”我妈的眼眸低沉下来,没了一点希望的光泽,灰暗,有隐隐的泪光。

“我大姨娘是怎么知道自己得了麻风病的?”麻风病传染迅速,如果一旦长期跟正常人接触,那么正常人也会快速地被传染。我妈同大姨娘应该是接触最多的人,我妈却没有被传染,只能说明,我大姨娘没有表现出病症,还是正常人的时候已经被隔离了。我忍不住想,还有谁能第一个知道我大姨娘会是潜在的麻风病人呢?如果真如我大姨娘所料的一样,害她的人是马益,那么马益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而且,他一定是事先预谋好的,很有可能是一场报复。

“是马益说的,说你大姨娘得了麻风病,你大姨娘的鼻子歪了什么的,其他人听说了以后,惊慌失措,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大姨娘扭送到了朱家山上,你想想那地方,好好的一个人去了怎么能不被感染。”我妈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有恨意的,我看到她眼里的愤怒。

“那大姨娘为什么自杀?是因为受不了被隔离吗?”我小心翼翼地问,我不知怎么安慰我妈,我大姨娘是她的亲姐姐,她怎么不伤心,大姨娘少年枉死,她怎能释怀,不愿提起,也是不想徒增伤感吧。

“你大姨娘那么爱美的一个人,那么标致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忍受自己的眼睛凸出来,鼻子歪掉,嘴巴歪掉,耳朵秃了,手足不听使唤,低垂着行走,还有脸上布满层层叠叠的疹子,眉毛脱落,惨不忍睹。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朱家山上没有镜子,没有池塘,没有一切可以倒影的物体。而你大姨娘是因为看到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块镜子里的自己,当天夜里就在树上吊死了。你外婆差点哭瞎了双眼。”我妈说到这里,不禁又落泪了,那是她的亲姐姐,事隔那么久远,她说话的语气还像是昨天发生地一样清晰。她真是把我大姨娘深深地印记在心底,今天被我无端地揭开了这一层伤疤,原本疼痛的伤口被撒上了一把辣子面,她更痛了。我受她感染,不禁也红了眼眶,我妈搂住了我,娘两个痛快地哭出声来。

后来我妈说,我大姨娘死的那天,朱家山上来人通知,我外婆死活要去山上看一眼,朱家山上的人不同意,我外婆哭的昏天暗地,死去活来,昏死了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听起来,都能感受到当时的情景,外婆她一定感觉到身体被掏空,蚀骨钻心的辣疼。朱家山上的人不忍心,最后答应可以拍张照片来给家人看看。我妈说,要是早知道,他们宁愿没见过那张照片,那张大姨娘惨死的照片,一直刻他们心里。我可怜的大姨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对襟短衫,面目可怖,五官歪曲,死相凄惨,死不瞑目,由于麻风病凸出来眼睛就像那些宰了的牛眼睛一样泛白,歪曲的嘴唇还有白沫。死的跟宰了的畜生一模一样,这是我妈的原话。最最重要的是,大姨娘的埋体不能按照一个穆斯林的葬礼举行,麻风病的传染性极强,当时有人发现大姨娘的时候,拍了照片就地就把大姨娘烧了,尸骨无存,化为灰烬。仅存的一点灰烬被深埋地底下,如今她的坟恐怕成了一条无名路,任人踩踏。

我终于深刻的理解我妈要我保密这个故事,这是一个悲伤而令人愤恨的故事。那么那个因为得不到而毁掉我大姨娘的凶手为什么还得不到报应呢?为什么他还能整天乐呵呵地好吃好喝的活着。今天蹭红席,明天蹭白席,后天蹭满月席,为什么他能如此安生?逍遥自在,无所不入的游荡在每家的门前屋后。为什么他能如此心安理得的活着?

八月的夏末,夜里竟然狂风闪电,风驰雷鸣,一整夜的狂风暴雨,伴随着我的诅咒直到天明。

中午时分,礼拜寺的喇叭突然响起来,通报了马益被雷劈身亡的消息,让村里的人给他行站礼。我冷冷地想,是我的诅咒应验了吗?他被雷劈死了。这就是他最终的报应,害人者终害己!

村里人进了他家,搜出一封忏悔信。还有一件自己蹭白席时得到的全部白帽拆开缝制的卡凡,他亲手缝制。这就是他对他整个人生的交代,一封信,一件自制卡凡。

信里的字字句句,言真意切,对我死去的大姨娘做了忏悔。他承认了他编织的谎言,使我大姨娘无端端地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麻风病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爱太沉重,他的嫉妒心作祟,他彻底毁掉了他得不到的爱人。他对他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他祈求真主的原谅。他在信里说他后半辈子装疯卖傻,吃了无数条蛇,只想让自己的心够冷硬,练就铜墙铁壁的脸皮,接受世人的嘲讽。然,每一天的苟活,他都想早点死去,可是,真主是不收自死者的。他害怕炼狱,可是他知道他在劫难逃,只有无数次火狱的折磨,油锅的煎炸才能洗刷他所犯下的罪孽。

他害怕暴露罪行,所以伪装和隐藏此生犯下的罪。他的罪和谎言变成了可怕的麻风病,不可碰,不可说。他渴望赎罪和救赎,他用苟活来折磨自己,希望抵挡和消除自己的罪和谎言。

他说他的每个黑夜都是一场炼狱,他巴不得早早的死去,可是他偏偏活到了暮年。他也在祈祷真主,能让他这个隐藏的麻风病人早点归主。

也许,他的无数次的祈祷之后,真主准成了他,让他赎完了今世的恶果,又让他品尝后世的恶因。

他这个隐藏的麻风病人,隐的密不透风,藏得滴水不漏。隐的是自己所犯下的罪,藏得是真实的自己,他没有麻风病,可他的罪和谎言就是不可触碰的麻风病。他想方设法的隐藏他无药可救的病,为此蹉跎一世,活的不如一条狗。这是他尝试感受大姨娘痛苦的一种方式。只剩自己堕入绝望的黑暗,他试着用他的方式感受大姨娘当初的感受。

大姨娘的麻风病根深蒂固的植进了他的心脏,他带着大姨娘的麻风病隐藏在人群里,这么多年,无一人察觉,不得不说他是成功的。他成功的欺骗了所有人,接受世人的唾弃与辱骂,把唾弃和辱骂当成了鞭打自己的皮鞭。他说他的心里明镜一样,除了嗤笑,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这是他的自我惩罚,一种赎罪方式,为此他不惜演绎了一辈子疯子的角色。

隐藏的麻风病人按照他的遗愿谢幕,走完了他看似荒诞不经,疯癫的一生。他的罪与罚是否已经偿还和赎清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他即兴表演他给自己制定的角色,从头到尾演着一个赎罪的疯子,听起来或许可以博取一些人的原谅,原谅他蓄意报复的阴谋而导致的一个年轻姑娘的惨死。还有的人会把他变态的阴谋解读为爱情,一个爱而不得,毁掉了爱人之后,又毁掉自己,为了爱情葬送自己大好前途的爱情至上的伟大男人。但,作为受害人的亲人的我,绝不原谅他!绝不原谅!

绝不原谅一个从头至尾的骗子!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是他在他信里对自己这一生最后的总结。看上去多么无奈,多么隐忍,多么委屈,多么忍辱负重?

可是,你们别忘了,他在他所谓的赎罪之旅中,长达四十年的时间里撒下的一个又一个谎言,一次又一次欺骗,他愚弄了你们所有人!愚弄了你们这群自以为正常的人!他把你们当做傻瓜耍的团团转,然后看你们的笑话!你们笑他,他也笑你们!究竟谁才可笑?

他在你听不见的时候骂过你畜生,骂过你孙子!还顺便问候了你的祖宗十八代,包括你家坟山里尸骨无存的祖宗。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当着你孩子的面对你的媳妇肆无忌惮的侮辱,谁知道呢?你把他当成一个可怜的疯子。哼,实际上,你比他能好多少?他顶着自己制定的新身份,一个可怜的疯子的身份,还有一封不知真假的忏悔信,一件自己缝制的裹尸布,竟然就打动了你。而你竟然妄图原谅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罪恶深重的骗子!是你愚蠢还是疯了?他这样一个十足的可恶的骗子,你确定你真的能原谅他?原谅他的辱骂,原谅他的欺骗,原谅他的伪装,原谅他的嘲笑,你确定你要通通原谅吗?原谅一个伪善者?原谅一个阴谋杀人者?原谅一个被雷劈死的负罪者?

也许你们会说,他并没有真正的伤害到你的亲人,他很可怜,为了生存低声下气,忍辱负重,受尽无数白眼与嘲弄。可是别忘了,他是被雷劈死的,真主指使雷电击杀了他,足以说明他罪不可赦。现在,你们还怜悯他吗?怜悯这个被真主定罪的恶人。

我说服了你们,你们纷纷赞同我说的话,拒不出席疯蚂蚁的洗礼,站礼,丧礼。我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一个杀人凶手本该得到这样的下场,无人送葬,得不到现世的解脱,死无葬身之地!谁让他害死了我的大姨娘,我的亲人,我妈妈的亲姐姐!以那么恶毒的方式,让我的大姨娘受尽折磨,自杀而死,成了东飘西荡的一缕游魂,上不了天堂,只能永久地忍受火狱的痛苦。

就在我沾沾自喜之时,村里的哑阿訇站了出来,他让他的学生转述了他的意思,他说“按照教律,马益犯了穆斯林杀死穆斯林的罪,但他要脱离今世,我按照正常的穆斯林送葬他,至于后世,应交给真主裁夺和清算。我们不能定他的罪,他干罪与否,自有天仙记载。”

对于哑阿訇的话,村里人没有辩解和反驳,当然也包括我。他如愿以偿的受了洗礼,站礼,进了经匣,被黄土掩埋。他拥有了一场穆斯林完整的葬礼,而我的大姨娘却没有。

我去看了他的坟堆,在偌大的一个坟山的角落里,孤零零的一堆黄土,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他就孤独地躺在地底下,就他一个人。我笑了,笑出了眼泪。

我问他“现在你是什么滋味?”回答我的是风吹起地晃动的松针。

风越刮越大,一阵一阵怒吼的呼啸声拍动松林,激起一层一层地松涛浪,声音时高时低,这声音仿佛在笑我。

End

作者阿毒

穆斯林

昭通人

现居昆明

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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