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老人82红布袋

麻风病从田大屋小孩子的脸上才褪去没两年，一种更为恐怖的疾病似乎也开始出现在了梧城。至于那是什么病，没人能说道清楚，大家只知道它很容易让小孩子夭折。这可把梧城的大人们给吓坏了，毕竟现在每家的孩子都很少、很金贵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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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疾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田彭氏已经记不得了。在她的印象中好像是从油菜花开的时候就开始听说，后来那是愈演愈烈啊。为什么田彭氏会觉得是在那时候出现的呢？主要是因为那时候正是梧城的春天，各种感冒之类的疾病出现得比较多，所以人们多认为“春上”人容易生病。在容易生病的季节里传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疾病也就不会显得那么地突兀和令人感到太意外啦，比如很多梧城人都认为精神不正常的人通常会在“春上”发神经病。让人费解的是事实也确实如此，像田大屋的金云虽然全年都不太正常，但平时却很少吵吵闹闹，可到了“春上”她动不动就会骂人。田彭氏的大女婿更是如此，他平时都挺正常的，可到了“春上”就经常乱发脾气。不止是人，据说那时候连疯狗都很多，以至于梧城人看见野狗就会赶紧躲开。

当然，也有人根据自己的想象对此做出了解释。他们认为主要是“春上”的时候花开得多，各种蜂子也多。有些人被蜂子“寄了”就会生病，甚至发疯。这个很明显就是无稽之谈，可吓唬小孩子还是足够了。因为“蜂”和“疯”发音一样，又从大人口里说出来，他们哪能不信呢？大人们之所以拿那个吓唬孩子，主要还是不想让他们到处乱跑，好待在家里干家务和学习。

虽然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都在说那个病，可田彭氏一直没搞清楚它到底叫什么，甚至连症状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那种病会夺去小孩子的生命，而那就足以让大人们担惊受怕。有些父母为了保护孩子，甚至会在出去干活的时候把门锁上，这样孩子就出不来啦。之所以锁门，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孩子肯定不会听自己的话，乖乖地待在家里。虽然王英也很怕孩子出事，可她出门的时候很少会把孩子锁家里，只因为特别地溺爱小儿子。果然田慎远也没让她失望，他总会偷偷地跑出去，并且还会拉表弟一起去玩。这也让田彭氏操碎了心，可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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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大家很快就得到了“解药”，那就是买一款红色的布袋子。那个布袋子约十公分宽，十五公分深，上面还有带子，可以挂在脖子上。既然是对付疾病的，那大家会不会想到里面放着一些药，或者类似于药囊、香囊呢？让田彭氏大跌眼镜的是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些吃的东西，并且还是非常常见的。里面具体放了什么，田彭氏没看过，听小孙子讲里面好像有糖果、枣子、花生之类的东西。田彭氏就被搞糊涂了，这些东西给小孩子解馋还差不多，哪能防病呢？不过想到这也许能破除某种魔咒，田彭氏就不敢多加怀疑了。更有意思的是那个红色布袋子还必须由外婆买才行，这又让田彭氏震惊了一次。她本来想拿点钱出来给孙女和孙子买的，现在倒好，想花钱也不行。这也让她更加坚信那个传言说的是某种魔咒，而非疾病。

既然是外婆的事情，田彭氏就准备给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买。结果人家又说那种“病”只有小孩子才会得，大人没关系，这就彻底断了她想花钱买那红布袋子的念头。与此同时她也开始翘首以盼自己的“干爷干娘”（梧城人对“亲家”的一种叫法，夫妻的兄弟姐妹也可以那样叫）尽快给自己的小孙女和小孙女买红布袋。至于二孙女，她已经上初中了，不算小孩子，也就无所谓了。

莫金花当然也听说过那个传言，也知道红布袋子的事情，就想尽快给自己的那些外孙女和外孙买。可她只是一个村妇，以前只在集体干干农活、在家做做家务，现在又老了，哪来的钱呢？不过她知道自己的老伴有，因为他以前干过泥瓦匠，现在又在养猪场上班，加上他们家一直由王麒麟掌管财政大权，所以手上应该是有钱的。于是某天傍晚王麒麟回到家后，莫金花就把买红布袋子的事情说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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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麒麟当然不反对，毕竟现在这个事情已经越传越厉害，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他作为外公，理所当然地要给外孙辈买啦。再者，那也没多少钱，如果搞得别人背后说话就不好了。莫金花知道老伴一辈子好面子，并且那些东西确实不值钱，所以就以为他会立马给自己掏钱，或者说明天自己去小商店买几个。让她有点意外的是老伴竟然说要过一段时间再买，理由是现在没钱。这可把莫金花的肺都给气炸了啊，她甚至有点想发作。可她的脾气太好，老伴的脾气又很火爆，所以她只好压住怒火，转身就去端菜盛饭。吃饭的时候她也不说话，只顾着吃自己的。王麒麟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样拿出了一个十升的白色塑料桶和一个一两多的玻璃酒杯。

看着老伴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连那点钱都拿不出来。她非常地气愤，可是又有点理解。她知道老伴现在之所以会如此地酗酒，主要还是因为小儿子。小儿子本来在银行上班，一辈子应该衣食无忧的。可是后来却被人陷害，丢了铁饭碗。他接着去做生意，结果又没赚到钱。最后搞了一个投资，想做某辣酱的代理，可是不仅没成功，还搭进去了很多的钱。由于他那时候本就没什么钱，所以就找开明“借”了两万。其实当时他们约定的是：如果这个项目成了，那借的钱就算入股；如果没成，那就算是他个人借的，以后再还。

这个投资最终还是失败了，而他也因为挫败而远走他乡打工，并且很少回田大屋。开明知道后就跑到王家来要钱，不过他绝口不提入股的事情。王麒麟哪有那么多的钱还给他啊？他每个月才几百块钱的工资，还要应付家里的支出。见王家没钱还，开明就隔三差五地往王家跑，目的主要是想把他家的小儿子逼出来。很快王家小儿子欠开明钱的事情就传遍了田大屋，而一生好强的王麒麟只能通过买醉来麻痹自己，好睡个踏实觉。另外，他一生干的都是体力活，身上经常酸痛，不喝酒的话，哪能撑得下去呢？

就在王麒麟喝完酒准备让莫金花给自己盛饭的时候，他突然说道：“过几天我就要发工资了，到时候再给小俺些买红布袋啊”。见老公答应要给小孩子们买，莫金花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很快就给老伴盛来了满满一大碗的米饭。她知道老伴虽然现在回家后就喜欢把自己灌醉，但是答应过的事情还是会做到的，这是他一辈子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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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金花一开始想给所有的外孙和外孙女都买，可是想到老伴赚钱难，她就想着必须给哪几个买。她首先排除掉了大外孙，因为他家太远，自己又没出过远门，是不可能送过去的。在是否给大外孙女买的问题上，她纠结了一会儿。虽然她知道大外孙女已经不算小孩，可是给她买一个岂不更好？不过想想老伴，她最终还是决定买三个，两个给大女儿家，一个给小女儿家。

王麒麟发工资的头天果然就问莫金花要买几个红布袋，他准备第二天傍晚回来经过小商店的时候买。当听说只买三个时王麒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就说道：“不给田明买了啊？”。莫金花轻描淡写地说道：“她又不是小孩子，不用”。王麒麟嗯了一声，然后就端起了酒杯。第二天傍晚王麒麟路过大女儿家的时候就把两个红布袋直接交给了她，并让两个小孩子尽快戴上。至于小女儿家的，他则交给了老伴，让她等小女儿回来的时候拿给小外孙。

见孙女和孙子终于戴上了红布袋，田彭氏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见他们吵着换里面吃的东西，田彭氏脸上还露出了微笑。虽然自己的孙女和孙子戴上了红布袋，可田大屋的不少小孩子还是没有。除了那些不相信的外公外婆，也有舍不得的。有一部分女孩子没有，是因为外公外婆还存在着重男轻女的思想。看到那些没有的孩子，田彭氏对王麒麟夫妇还是非常感激的。

非常奇怪的是虽然那个传言说得好像很厉害，可田彭氏从始至终也没听说过哪家孩子夭折，更别提见过啦。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吧，所以红布袋很快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谈白”和生活中，那时候田家姐妹才刚吃完里面的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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