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和比特币竞争的维卡币,发售亿美

茹雅·伊格纳托娃自称“加密女王”。她告诉人们，自己发明了一种与比特币竞争的加密货币，并说服他们投入了几十亿元资金。

两年后，她突然人间蒸发。杰米·巴雷特花费数月时间调查她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并试图找到她的藏身之处。

“两年后，没人再谈论比特币”

年6月初，在几千位狂热的粉丝面前，一位叫茹雅博士的36岁女商人走上温布利体育馆的舞台。和往常一样，她身着昂贵的礼服，戴着长长的钻石耳坠，涂着闪亮的红色唇膏。

茹雅博士告诉台下欢呼的观众，维卡币（OneCoin）正朝着成为世界第一大加密货币的地位以及“让每个人都能随时随地支付”的目标稳步前进。

在温布利体育馆发表演讲的茹雅博士，图自OneCoin

比特币是全世界第一种加密货币，也是目前知名度最高，规模最庞大的加密货币，它的单价从最初的几美分上涨到了年中旬的几百美元，这让许多投资者兴奋不已。

彼时，“加密货币”这个概念才刚刚进入社会大众的视野，许多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希望能利用这个新的风口大赚一笔。

茹雅博士对温布利体育馆的观众表示，维卡币是名副其实的“比特币杀手”。“两年后，没人还会谈论比特币。”她对台下喊道。

在世界范围内，已经有人将自己的积蓄投入到维卡币上，希望能搭上这班货币支付革命的车。

据BBC获得的文件，年的前6个月里，英国投资者们用于购买维卡币的资金高达万英镑，即大约万英镑每周。

在茹雅博士的“温布利体育馆演讲”后，维卡币更加受到投资者们的热捧。年8月至年3月间，从巴基斯坦到中国香港，再到挪威，加拿大甚至巴勒斯坦，遍布世界的投资者们共购买了价值亿美元的维卡币。

年上半年部分国家和地区的投资者针对维卡币投入的资金额，

图自BBC

但这些投资者忽略了关键的一点。

为了解释这一点，我们先要了解一下加密货币的工作原理是什么。

这其实相当困难，通过网络搜索你会找到几百种不同的解释，其中一些并不以普通人为目标受众。

不过无论如何，必须要记住的一条准则是：“钱之所以值钱是因为人们认为它值钱。”

不管是英格兰银行发行的钞票硬币还是人类早期文明使用的贝壳石头，凡是在历史上充当过货币的事物都只有在得到人们信任的情况下才能真正流通起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试图创造一种独立于国家发行的主权货币以外的数字货币，而他们失败的最终原因不外乎得不到其他人的信任。这种货币的创立者总是需要人来控制货币的发行量，而在这一过程中造假可谓易如反掌。

比特币让许多人为之兴奋不已的原因是它解决了这一数字货币的顽疾，它基于一种名叫区块链的特殊数据库。

区块链就像一本账本，每个比特币的所有者都拥有一份这本账本的拷贝。每当我向其他人发送比特币时，一份“转账记录”都会被同步更新到每个人的账本中。

没有人，包括银行，政府甚至比特币的发明者，能够更改这本账本。

比特币生成自某种特殊算法，这意味着它无法被伪造或者被多次花费使用。

关键之处在于，是这些特殊的区块链数据库支撑着比特币等加密货币的运行。对于它的支持者来说，这是一种革命性的新型货币，它有潜力将传统银行和主权货币边缘化，向任何拥有手机的人提供银行业务。并且如果入局时间早，你很有机会能大赚一笔。

.01至.03，维卡币的季度收入，图自BBC

茹雅博士的精明之处在于她将以上这些内容打包销售给了大众。

这一切并非毫无破绽。年10月初，茹雅博士在温布利发表演讲的四个月后，一位名叫比约恩·比约克的区块链专家接到了猎头提供的一份工作邀约。一家保加利亚的加密货币初创公司希望雇佣一位首席技术官，他们为比约克开出25万英镑年薪以及一套公寓和一部汽车。

“我当时在想，‘这是份什么样的工作’，‘我在公司里的职责会是什么？’”他回忆道。

“然后猎头说：‘首先他们需要一个区块链，他们目前还没有。’”

“我说：‘什么？你不是说这是家加密货币公司吗？’”

猎头确认这的确是家加密货币公司，并且已经营业一段时间了，但他们至今还没有区块链，所以比约克得给他们建一个。

“这家公司叫什么名字？”比约克问。

“叫OneCoin维卡币。”

他没有接这份工作。

麦克亚当女士的幻灭

在这通电话的几个月前，珍·麦克亚当收到了朋友发送给她的一条有关“不可错过的财富机会”的信息。电脑前的她点击链接，随即加入进一场维卡币在线研讨会。

珍·麦克亚当出现在BBC的节目上，图自BBC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仔细地聆听了研讨会参与者对这款全新加密货币的狂热讨论。

这些人全部“节奏很快，精力旺盛，富有激情，”麦克亚当回忆道，“你现在能够加入这个研讨会真的是太幸运了，”她被这样告知。“你现在入局的时间很早，而维卡币像比特币一样，以后只会越来越贵。”

这场在线研讨会的组织者还特别介绍了茹雅博士亮丽的个人背景：牛津大学毕业，康斯坦斯大学博士生，曾任职于著名的管理咨询企业麦肯锡公司，此外，茹雅博士在一场《经济学人》杂志主办的峰会上发表过演讲，而这正是打动了麦克亚当的地方。

“这很合我意……女性的力量……非常好，我为她感到骄傲。”

《经济学人》网站上筎雅博士的演说视频打动了麦克亚当，

图自BBC

等到这场在线研讨会结束时，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投资欧元购买维卡币。

整个过程似乎很简单：你购买维卡币令牌，这些令牌会生成维卡币并进入到你的账户中。

她被告知，不久之后她将可以把这些维卡币换回欧元或者英镑。这看上去像是笔得来全不费工夫的钱。

也许欧元太保守了？维卡币的推广者声称规模更大的产品包才是能真正改变投资者命运的。规模最小的维卡币产品包售价欧元，最贵的高达11万8千欧元。一周以后，麦克亚当花费欧元购买了“大亨”包。

没过多久，她又向维卡币投入了1万欧元资金，并说服朋友和家人一共投资了25万欧元。

她激动地看着维卡币网站上不断上涨的价格，不久之后，这1万欧元的维卡币就已升值至10万英镑，十倍的回报率。她开始规划自己的度假和购物旅行。

但年底时，一位陌生人在网络上联系到麦克亚当。这位陌生人声称自己并无恶意，只是在仔细研究了维卡币后希望能和购买了它的人聊一聊。

她不太情愿地与这位陌生人开始了一场Skype对话，而这次交谈最终演变成了激烈的争吵，并改变了麦克亚当的人生方向。

这位陌生人名叫蒂莫西·库里，是一位比特币的拥趸以及加密货币的鼓吹者，他直截了当地告诉麦克亚当维卡币是一场骗局——“世界上最大的骗局”。他说他也能证明自己的说法。“那就证明给我看吧！”麦克亚当激动地回答道。

麦克亚当和库里的Skype对话截图，图自BBC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库里向麦克亚当发送了大量有关加密货币的信息：文章，链接，视频等。他还向麦克亚当介绍给了前面提到的区块链开发者比约恩·比约克，后者证实维卡币公司根本没有区块链。

麦克亚当用三个月时间消化了这些信息，但她心中的问题却如泉涌般随之而来。她开始询问维卡币小组里的领头人这款加密货币背后究竟有没有区块链。

一开始，她被告知这些信息她不需要了解，不过在她的不懈坚持下，年4月，麦克亚当终于收到了一封包含解释内容的语音邮件。

“好的，珍...……他们不想公开这种信息，主要是防备区块链的存储出现问题。除此之外，作为一个程序，它的运行未必一定要服务器的支持。这是我们的区块链技术，一个包含有数据库的SQLServer。”

但到了这个阶段，得益于库里和比约克的不懈科普，麦克亚当已经明白真正的加密货币不会只基于一个标准SQLServer数据库，数据库的管理者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入并更改里面的内容。

“我想，‘什么?’，然后就瘫倒在了地上，”麦克亚当说。

不可逃避的真相就是:维卡币网站上显示的价格数字是毫无意义的，是由其员工在后台手动输入。换句话说，麦克亚当和她的家人朋友们用来购买维卡币的25万欧元资金已经打了水漂。

茹雅博士的消失

像珍·麦克亚当这样已经看清事情真相的维卡币投资者并不多。从迪拜到中国澳门，茹雅博士依旧在满世界旅行销售她对维卡币的愿景，拉更多的投资者下水。

维卡币的销售额依旧在高速增长，而茹雅博士也已开始用她新得来的财富在保加利亚首都索菲亚和黑海沿岸城市索佐波尔购买昂贵的地产。

在不工作的时间里，她会在自己的游艇“戴维娜”号上举办派对，年7月的一次，美国流行歌手碧碧·雷克萨还在她的私人场合进行了表演。

“戴维娜”号与调查此事的BBC记者杰米·巴雷特，图自BBC

在这纸醉金迷的表象背后，问题开始接踵而至。原本承诺的维卡币交易变现平台一拖再拖，迟迟没有发布，投资者们开始表达自己的担忧之情。

年10月召开于葡萄牙里斯本的欧洲维卡币推广者大会原本应当解决这一问题，但到了会议开始的那天，一向准时的茹雅博士却不见踪影。

“她本来都在路上了，没人知道她为什么没来，”一名与会者回忆道。所有的电话和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而位于索菲亚的公司总部对此也一无所知。茹雅博士就这样消失了。

有人担心她被银行绑架甚至杀害了，后者在维卡币公司的宣传口径中最惧怕这场正在到来的加密货币革命。

事实上，茹雅博士已经秘密潜逃了。今年早些时候FBI提供给法庭的文件显示，年10月25日，也就是在缺席里斯本会议的两周后，她搭上了一架从索菲亚飞往雅典的瑞安航空航班，然后就此人间蒸发了，这是最后一次有人听到或见到茹雅博士本人。

多层直销最成功的的案例

伊戈尔·艾伯特全身穿着黑金色:黑金色的鞋子，黑金色的t恤，黑金色的戒指和黑金色的太阳镜。他所穿着的一切都购自杜嘉班纳品牌。

“如果你观察我的衣服，你就会发现它们都是有讲究的，”他说，他的妻子安德莉亚·辛巴拉在一旁点头附和并补充道，如果艾伯特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穿的是粉色内裤，那他当天全身上下也都会穿成粉色。

伊戈尔·艾伯特和妻子安德莉亚·辛巴拉在家门外，图自BBC

他们住在阿姆斯特丹郊外富人区的一套大房子里，在那扇10英尺高的铸铁大门上印有他们的名字和口号“梦想成真”，房子外面停放着一辆阿斯顿马丁和一辆玛莎拉蒂。

艾伯特在贫民区长大，随后他进入到了网络营销行业，也就是人们熟知的多层直销(MLM)，并开始赚取自己的第一桶金。他声称自己在过去三十年里一共赚得1亿欧元。

他说，多层营销是这么运作的:

我支付英镑获得向人们直接销售钙片的资格，然后我销售了一盒产品给我的朋友A和B并从中赚取提成。

之后，我招募A和B也来销售钙片，而我从他们的销售额里分成，他们现在可以被称为我的下线。

A和B之后又各自招募了两个人，然后新入局者再继续招募下去。

这种模式的扩张速度十分迅速，大约25轮过后全英国的人都成了钙片销售员，而我站在金字塔顶端，从所有人的销售额中抽成。

多层营销并不违法，像安利和康宝莱这样的大公司都在使用这样的销售方式，但是它极具争议，因为在这样的模式下，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能够挣到钱，同时其过分夸大的收入承诺以及极高的销售目标也让其臭名昭著。

当在这套体系中通过销售抽成挣不到钱，只能依靠招募新成员收取入会费获利时，这套营销体系就变成了传销，成为违法行为。

年5月，已经是成功的多层直销销售者的伊戈尔·艾伯特受邀参加一场举办于迪拜的维卡币活动，在那里他遇到了大批从这种新兴货币中赚得盆满钵满的投资者。茹雅博士“公主般的盛装”以及对金融革命的展望也让他印象深刻。

艾伯特回去之后给自己下线下达了新的指令:停止销售手上现有的产品，全面转型销售维卡币。“我们召集了团队然后开始疯狂地工作，”他说。“我们第一个月就挣了9万欧元。”

伊戈尔·艾伯特和妻子安德莉亚·辛巴拉，图自Instagram

茹雅博士敏锐地意识到了稳定的，拥有众多下线的多层直销系统是销售其虚假货币的绝佳途径。这是维卡币能够成功的秘诀之一。用传统的传销系统销售虚假的加密货币，难怪维卡币会像野火般迅速散播开来。

艾伯特夫妇两人通过维卡币销售获得的收入中有百分之六十(最高时达到万欧元每月)以现金方式得到支付，剩下的则是以维卡币代偿，他们自己也额外购买了一部分维卡币。像其他牵涉其中的人一样，他们同样深信维卡币的升值空间。

“我算过成为世界首富需要多少枚维卡币，”艾伯特说。“我们需要1亿枚，当每枚维卡币的价格达到欧元而我们手上又有1亿枚时，我们就比比尔·盖茨还有钱。简单的数学，就是这么简单。”

多层直销网络的特点之一就是其参与者经常招募身边熟人，由此产生一种模糊的责任感。一方面人们不会轻易责备熟人，另一方面销售者自身也投入了自己的资金，也是受害者之一。

茹雅博士没有在里斯本露面让艾伯特心生怀疑，和麦克亚当一样，他要求查看区块链存在的证据但没有如意，最终在年12月，他选择了退出。

我问他，向那么多人出售了虚假的货币并从中获取暴利是否让他心生愧疚。

“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但并不愧疚，”他回答道。“你不能因为一个人相信了什么而责备他。我当时没想到这会是假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区块链……我当时能起什么疑心?”

他指出，他本人也花费了几百万欧元购买维卡币，可能比任何人都要多。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珍·麦克亚当对此深感愧疚。我问她从维卡币上挣了多少钱，她说是欧元，其中欧元是以现金形式收到，这笔钱随后被她用来购买更多的维卡币。

她对那些被她介绍来投资维卡币的人心怀愧疚，她说，同时她也觉得对不起自己死去的父亲，作为一位矿工，他生前在恶劣的环境下努力工作，想方设法留下的一笔钱也被自己挥霍殆尽。

跟着钱走却找不到钱

很难说清到底有多少资金被投入到了维卡币上。BBC获得的文件显示，年8月到年3月间，这个数字大约为40亿美元。一位匿名人士向BBC记者透露准确的数字可能高达亿美元。

新闻行业有一句名言，“跟着钱走”。不过根据专家奥利弗·布罗夫的解释，追随资金流动并非易事，罪犯利用复杂的公司和银行结构将自己的资产隐匿起来。

“那些钱就在那里，”布罗夫说。“他们依然可以用这些钱购买豪宅，游艇甚至政治影响力，但是那些想要找到这笔钱的人，无论是记者还是警察，往往都是无功而返。

维卡币网站的截图，图自BBC

这并不稀奇，维卡币公司企业结构之复杂令人难以置信，这里有一个例子:茹雅在索菲亚市中心购买了一栋房产，但从技术上讲，这栋房产是由一家名叫OneProperty的公司所有，而OneProperty又是另一家名叫RiskLtd的公司的子公司，这家RiskLtd的所有人虽然曾是茹雅本人，但已经被转移至某些不知名的巴拿马人名下，RiskLtd由Peragon公司负责运营管理，Peragon归Artefix公司所有，Artefix的所有人就是茹雅的母亲韦斯卡。年，Artefix又被出售给了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布罗夫形容以上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关系都是“正常操作”。

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一位名叫格里姆贝特的法国记者试图尽可能地理清维卡币公司背后复杂的股权关系，当我把他的成果拿给布罗夫看时，他立即就注意到了牵涉其中的英国公司的数量。“英国公司是理想的不二之选，”他评论道。“它们很容易就能建立起来，而且看上去非常正规可靠。”

他选取了公司列表上的第一个名字然后在企业信息网站上进行查询。在这里，任何事项都应当是透明的，该网站包含了英国境内每一家公司的信息细节，而这原本被认为是重要的反腐利器。“

问题是，当你创建一家公司时，没有人会检查你提供的信息，”布洛克说。他点击这家公司的档案历史，却发现公司账户这一栏一片空白。

“这很正常，”他说。“看，什么事都没有。他们没有填写任何的公司财务信息。”随后，他又尝试查看公司的所有人信息。英国政府近来开始要求公司公开自己的实际控制人。

“这项政策原本是想让英国公司的企业信息更加透明，”布洛克一边滑动网页一边评论道。“嘿，他们并没有填写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这不合法……这是一家无名的空壳公司，和那些你能在马绍尔群岛，塞舌尔群岛和瓦努阿图购买到的空壳公司一样。”

在追踪资金方面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如此了。

当你在审视这样一个涉及几十亿欧元资金的骗局时，总是会发现隐秘集团牵涉其中的痕迹。部分我和我的同事采访过的人也悄悄地提到了一些他们不想说出名字的神秘人物和秘密关系。

“投入到维卡币上的资金是如此之大，有些人当然会很生气，并且想方设法让我这样的人闭嘴，”区块链专家比约恩·比约克说，他在发现维卡币背后并没有区块链的存在后公开谈论这一问题。

他告诉我，作为公开发声的代价，他多次收到死亡威胁。“如果我当初知道自己会经历这些，我是绝不会说破这件事的，我宁可当初装作看不到走开，”他说。

比约恩·比约克接受挪威电视台采访，图自BBC

当我问他这些死亡威胁的幕后主使都是谁时，他不肯多谈。“我不能谈论这些，真的非常非常恐怖。”根据比约克的说法，茹雅博士从没想过维卡币涉及的资金规模会这么大，一些曾在早期参与其中的人告诉他，这本不应当是一个几十亿美元级别的骗局，而茹雅曾试图结束这一切，但一些黑暗势力不允许她这么干。

“一旦维卡币的规模突破了1千万，2千万，3千万，她在一些方面就已经身不由己了，”比约克说。

“我觉得年秋季的时候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才决定跑路。”

伊戈尔·艾伯特也曾提到过有“非常有影响力的人”参与到了这其中。

当我问及更多细节时，他答道:“不，我不能说，我不想拿自己的命冒险。”

茹雅博士的兄弟康斯坦丁·伊格纳托夫，图自OneCoin

目前尚不清楚，比约克和艾伯特指的到底是谁，又或者他们指的是否是同一个人，但美国司法部声称有证据表明茹雅博士的兄弟康斯坦丁·伊格纳托夫和东欧有组织犯罪集团的重要成员之间存在联系，伊格纳托夫在茹雅博士失踪后接管了她在维卡币公司的工作。

家庭内部

年3月6日，刚刚结束多个维卡币会议，正准备飞回保加利亚的康斯坦丁·伊格纳托夫在洛杉矶国际机场被FBI逮捕，随后被指控与维卡币有关的欺诈罪，与此同时，美国当局缺席指控茹雅博士参与电信诈骗，安全诈骗和洗钱。

令人惊奇的是，即便是经历了这些负面新闻，维卡币系统还在运转，并且还有人在购买它。当一个月后我与同事前往索菲亚时，茹雅博士的私人豪宅已是大门紧锁，人去楼空，但维卡币公司的办公室依旧在努力展现出一片业务繁忙的景象。

保加利亚首都索菲亚的维卡币公司总部，图自OneCoin

在如此多的证据浮出水面后，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在购买维卡币?

投资者表示，一开始拉他们下水的是对错过下个风口的恐惧，他们曾心怀嫉妒地阅读比特币早期投资者的暴富故事，并认为维卡币会是下个机会。

他们中的许多人看中了“富有远见”的茹雅博士的个性和说服力，他们也许并不懂这背后的技术原理，但他们看到了茹雅面对海量观众在《经济学人》论坛上侃侃而谈的样子，他们看到了她的文凭以及印有她头像的《福布斯》杂志封面。

那些文凭是真的，但《福布斯》封面不是，那其实是内部封面，一种给钱就能上的广告，不过只要将真封面撕下来，内部封面看上去就能以假乱真了。

驱动人们相信这一骗局的不仅是一夜暴富的承诺，在麦克亚当投资了维卡币后，她被不断告知已经成为了维卡币大家庭的一份子。她加入了一个Whatsapp群组，群主每天从索菲亚总部传达信息。

针对她对维卡币产生的怀疑，群主似乎早已准备。“我们被告知不要相信任何外部世界的信息，”她回忆道。“他们就是这么叫的-‘喷子’，买比特币的是喷子。连谷歌也不是好人，‘不要听谷歌的’。”群成员不被鼓励发表批评言论或者问令人尴尬的问题。“如果你散播负能量，那你就不该留在这个组里，”群主说。

花费多年研究科学教和统一教成员的伦敦政经学院教授巴克表示，维卡币和这些邪教之间存在着某些相同之处:人们相信这是一盘即将改变世界的大棋，而自己正参与其中。不管看到了什么样的证据，他们一旦加入其中就很难会承认自己是错的。

“在大预言破灭后，他们的信仰反而更加坚定了，”她说。“特别是当你已经向其投入了太多，不只是金钱，还有信仰，名誉和智慧等，你就会想‘再等等吧’。”

金钱也许是人们最先投入的资源，但是随后产生的归属感和成就感促使他们留了下来，巴克教授说。“从这方面讲，这就是邪教。”

在一个理想的世界里，监管者会采取措施保护投资者远离维卡币这样的骗局。但在现实情况下，全世界的监管当局在这一问题上的反应都慢了半拍，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加密货币是一个新生的投资领域。

负责监管英国金融市场的英国金融服务管理局(FCA)仅仅在年9月通过官方网站发布了一则警示声明。“我们认为消费者在处理维卡币相关的事务时应当小心，”这则警告上写到，“我们对英国消费者在面对维卡币时所冒的潜在危险表示担忧。”

不到一年后，这则声明被从网站上移除。FCA辩解称它已经在网站上公示了足够久的时间，但维卡币的推广者们则将这曲解为英国当局承认维卡币是合法投资的证据。

在FCA撤下警告后，英国各地又举办了多场维卡币推广活动，并吸引了大批投资者入局。FCA没有回应BBC的评论请求。

维卡币的国际化特性让各国监管当局十分头痛。今年8月，伦敦警方结束了为期两年的维卡币调查。“躲在维卡币背后的公司和个人目前都处于国外，”它表示。“我们目前尚不能确定可以用来补偿受骗投资者的维卡币公司在英资产究竟有哪些。”

茹雅·伊格纳托娃，图自SHUTTERSTOCK

这样的解释显然不能平复那些受影响的人。

“英国维卡币投资者的数量让我感到震惊，”珍·麦克亚当说。她现在运营着一个Whatsapp群组，主要为意识到受骗的维卡币投资者提供帮助。

“支持在哪?帮助在哪?越来越多的人在推销维卡币，骗子们肆无忌惮地从普通人手上搜刮钱财。政府什么都没做，他们不在乎。”

伦敦警方告诉BBC记者:“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开启针对英国个人的犯罪调查。执法部门已经向正在调查维卡币相关人员的外国当局提供了协助，并会持续这样做下去。如果你认为自己是与维卡币相关的的诈骗受害者，或者怀疑有人在积极地推广维卡币，请立即向反诈骗部门报告。”

直到本周，维卡币公司的总部办公室还维持着正常运转，而人们依旧在推广这种货币。

一场乌干达的悲剧

在乌干达靠近卢旺达的恩通加莫地区，大多数人依靠种植香蕉，木薯，甘薯或者花生谋生。年，22岁的丹尼尔·林哈特回到这里，希望能凑够购买一个维卡币基础包的70万先令(美元)。

此时他已经有了40万先令的积蓄，为了凑齐剩下的钱，他从首都坎帕拉回到老家，卖掉了弟弟的三只羊。

“当时没有别的法子了，”他懊悔地说。

丹尼尔是几千位购买了茹雅博士假冒货币的乌干达人之一，据BBC获得材料显示，随着时间推移，像他这样的投资者对维卡币公司来说已经愈发重要。

在欧洲，年上半年人们用于投资维卡币的资金较上一年同期有所削减，但在非洲，中东和印度次大陆，维卡币却是另一番光景。随着来自欧洲的资金流逐渐干涸，推广者开始越来越重视像乌干达这样的国家。

丹尼尔将BBC记者介绍给了自己的上线普鲁登斯，尽管两人此时都已意识到这是场骗局，但他们的友谊却保留了下来。

普鲁登斯是坎帕拉贫民区的一位护士，她曾幻想通过销售维卡币和发展下线来发家致富。一位高级维卡币推广者给了她一辆车去打动潜在的客户，并教导她拜访农民客户一定要选在农产品收割结束，农民口袋里有闲钱的时候。

丹尼尔，普鲁登斯和杰米与坎帕拉贫民区的儿童在一起，

图自BBC

农村地区的人信任城里来的人，普鲁登斯告诉我们。为了购买维卡币投资包，有些人卖掉了自己的牛，土地甚至房子，并最终产生了灾难性后果。

“一些人的孩子待在家里不能上学，一些人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有些人已经跑路了，因为他们的钱是从银行借的，有些人在躲，也有人因此离婚了。”

如果有人问普鲁登斯自己的投资什么时候才能带来承诺的回报，她会让他们再耐心等一等。但她不能冒险告诉他们真相。

“我自己其实也是在躲，我不想让那些被我介绍去买维卡币的人看到我，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我，他们觉得我私吞了他们的钱。”

尽管普鲁登斯自己已经停止推销维卡币，但其他人并没有，而且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对此感兴趣的买家。

维卡币公司在坎帕拉的办公室之一就坐落在一所教堂旁边，有流传的视频显示该教堂的弗雷德主教在圣会上高喊：“OneLife（一条生命）。”台下的信众则附和：“OneCoin（维卡币）。”即便已经承诺不会再在宗教活动上推销维卡币，据我们所知，弗雷德主教依然还是这个国家最主要的维卡币推广者之一。

像其它国家一样，维卡币在这里通过朋友和家庭关系网传播。

记者同丹尼尔和乔治娅一起前往乌干达的南方去见他的母亲。她居住在一栋锡皮顶的混凝土房子里：5个小房间，1台电视和1个做饭的区域。一块布遮盖着房子前门，几米外就是她的土地，在那里她种植自己的食物并把多余的拿到市场上销售。

这个家庭曾经一度攒了英镑并打算购买一家玉米商店，这样丹尼尔的母亲就不需要继续每天在地里劳作。但是当丹尼尔了解到比特币之后，他们一家就改变了计划。丹尼尔的母亲有所顾虑，但最终还是被儿子说服了，她手头上没有电脑或者手机可以供她使用去进行一番调查。

丹尼尔和母亲，图自BBC

此外，她还不会讲英语，因此我们在交谈时惊讶地发现，丹尼尔还没有把钱被骗走的消息告诉她。

“我至今还没直接把这件事告诉她：钱没了，希望也没了，”丹尼尔说。“我跟她说情况有变，他们一直在拖延。我还没有和她说这件事已经百分之百没希望了。”

记者问他为什么不说。“很难，太难了。”

丹尼尔的母亲告诉我，她认为我和乔治娅的出现是一个好迹象，也许这意味着她的钱能收回来了。她问我们掌握和维卡币相关的新消息吗，她能把钱要回来吗？

“也许你可以告诉她……也许.……”他艰难地说。

他看上去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也许这会让他处于尴尬的境地。

乔治娅建议我们告诉她我们是记者，并且我们正在调查维卡币因为许多人都要不回他们的钱。

丹尼尔如是翻译了，他的母亲回复道：“当你的钱被别人拿走了，生活就会变得非常有压力。假如你一直在计划某件事，但这一切最终却没有发生时，生活就会变得非常艰难。”

你在哪，茹雅博士？

今年早些时候，美国当局披露筎雅博士于年10月25日从飞往雅典，在此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悬在所有人的心头，她到底去了哪里？

当然，社会上有许多传言。伊戈尔·艾伯特说他听说茹雅持有俄罗斯和乌克兰护照并且经常往返于俄罗斯和迪拜之间；也有人说她正在祖国保加利亚接受权势人物的保护；还有一种说法是茹雅博士就躲在我们眼前，但因为接受了整容手术所以我们认不出她。

也有传闻，说她可能就躲在伦敦。一些人说她已经死了，这也并非不可能。

这显然是一个专业的问题，因此记者和乔治娅去见了私家侦探艾伦·麦克林。找人是他的强项，他说我们应该专注于一个方面。

“她的生活方式是什么？这是重中之重，”他说。“去调查她在做维卡币之前的生活，找到她曾经的朋友，她的生活方式，她的家庭。”

他告诉我们的另一个建议是弄清楚她曾经搭乘自己的游艇去过哪里。

“在我看来，不管如何，她一直在地中海地区活动，”他说。

茹雅博士喜爱昂贵衣服和红色唇膏，图自BBC

几周之后，麦克林带着一些令人惊讶的消息与我们重聚。他的私家侦探同事携带茹雅博士的照片拜访了大量雅典的高级餐馆。

在其中一家，几位侍者都声称记得她今年早些时候来这里用过餐。这么看来，茹雅博士不仅还活着，还能继续出现在一个欧洲首都里而无需担忧被捕。

在一场维卡币公司在布加勒斯特组织的选美比赛上，我们找到了另一条线索。在观看完比赛后，我们得知茹雅博士当时可能也在场，同样的房间，就在我们鼻子底下，只是因为做了整容手术，我们很难认得出。

茹雅可以被希腊和罗马尼亚当局引渡至美国，因此，在这些国家出现的时候，她一定有一个假的身份。

通过网络搜索，调查茹雅的老朋友以及她曾经使用过的手机号码，我们了解到她的部分童年是在德国南部的施拉姆贝格度过的，我们也拜访了离那里不远的巴伐利亚城市瓦尔腾霍芬，十年前她和她的丈夫在那里购买了一座钢铁厂，并在日后导致她因诈骗受审，此外，我们还知道她的德国丈夫在著名的年利达律师事务所工作。

令人惊讶的是，随着调查的深入，法兰克福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眼前，这是一个此前从未想过要调查的地方。

法兰克福有一些筎雅博士的旧地址，其中一些她多年前发布在网络论坛上，还有一些地址同她的旧电话号码绑定在一起。

记者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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